同景奕然的這一番談話，使得我整顆心都如同掉到了水底，失去了所有的溫度。

外間的雪越下越大，唯獨湖心亭仍舊是溫暖如初。面對著這般的愜意場景，我卻沒有半分胃口去吃面前甚是清淡的飯菜，只講目光放在不知曉何處的地方。

少頃過後，景奕然許是瞧出了我的心不在焉，便叫四方領著我先下去休息。

待得站起身來，我轉過頭去看他，後者神色略有些黯淡，我心下疑惑，卻並沒有放在心上，只隨口問了一句：“景愛卿可還要在此處飲酒麽？”

我並不奢望景奕然能夠回答我，從前的時候我一直都以為他是一個頗為聰慧的人，只眼下經過前幾日的那些事情，我才突然驚覺，好些事情全然不是我所看到的那般。

偏巧我又無可奈何，眼下唯一能夠信的，便只有他一人了。

但我卻萬萬沒有想到，景奕然在聽得這話以後，驀地擡起頭來，目光施施然地落在我的身上，叫我略有些不自在起來。

“陛下先好生安歇罷，等再過幾日，微臣應當就可以恭送陛下回宮了。”

回宮？微微我一楞，有些難以置信，卻見景奕然神色篤定，沒有等我開口說話，他只對著四方道：“快些送陛下去歇息罷。”

四方自是聽從景奕然的，忙不疊地應諾了一聲，爾後朝著我伸手道：“還請陛下隨奴才來。”

我一時之間只頗覺無奈，咽下已然到嘴邊的話，跟著四方，快步離開了湖心亭。

直至步入拐彎處的時候，我下意識地駐足回頭望去，白皚皚的風雪早已經將湖心亭的蹤影全然遮掩去了。

接下來的幾日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景奕然。

偌大的大司馬府寂靜非常，而那場大雪，亦也一連下了好幾日，徹徹底底將這世間除了白色之外的所有色彩，全然都給掩蓋住了。

四方日日都會出現，只是我卻沒有見到過除四方之外的人。

景奕然將我安置在一處極為寬敞的院子裏頭，我時常會有些恍惚覺得，好似過去的那一年多的光陰，只是我的南柯一夢罷了。

這樣的日子僅僅維持了三日，三日之後，延綿不斷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，只仍舊還是寒冷，元月快要結束，但天氣絲毫沒有稍稍暖和的跡象。

我盤腿坐在屋內的羅漢床上，沒有人伺候，好些事情我只能親力親為，甚至於還要不時地謹慎著，生怕自己的身份在此時暴露。

火盆燃得正旺，給整個屋子都染上了一層緋紅色的光。

我正迷迷糊糊，略有些困意之時，忽的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，甚是急促地在門口停下，我登時醒了過來，如醍醐灌頂般，再沒了半點困意。

緊接著，是四方的聲音傳了進來，帶著焦灼：“陛下，陛下。”他將聲音壓得極低，好似生怕叫人給發現似的。

我楞了楞，方才回應了一聲，爾後便又聽得四方急聲道：“陛下，我們公子讓您快些離開，去質子府尋鮮卑國的皇子。”

離開此處？我心中一怔，尚未反應過來，而外間的四方似是又想起了什麽，不免催促道：“陛下，您快些，奴才護送您過去，不然晚了可就來不及了。”

聽得四方這般說，我自是不敢再耽誤片刻，忙不疊地站起身，汲了鞋子，取下放在架子上的袍子，往身上一搭，兩下穿好之後，快步走到門口，將門給打開來。

此時已然夜深，檐下掛著燈籠，昏昏暗暗的光照在四方的面龐之上。雖說外間的雪早已經停了，可是仍舊還是滿地的白雪皚皚，四方抿了嘴，神色焦急，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，卻又輕輕地松了一口氣。

“陛下，且隨奴才來。”他沒有半點廢話，只如是道。

我不知曉景奕然如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，竟會叫四方如此模樣。

只眼下顯然不是去深究這些事情的時候，我伸手扣好了身上的袍子，沒有多說什麽，關了身後的門，便跟著四方一路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先前所住的院子。

直至出了院子，我方才驚覺，整個大司馬府，竟是全然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，唯獨只有我住的院子裏頭，隱隱約約有微弱的光亮散發。

對於這般的昏暗，四方似是早已經司空見慣，他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頭，我跟在後面只覺得頭昏眼花，完全分不清方向。就在我腦袋已然成為一團漿糊，不知所雲的時候，卻聽得四方忽的輕聲道：“陛下，小心點。”

他突然出聲提醒我，著實嚇了我一跳，胸膛處傳來劇烈加快的跳動，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沈重的響起，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。

昏暗之中，其實我只能依稀看到前方的一個大致輪廓，以至於此時四方面上神情如何，我卻是一概不知了。

眼下我們大抵是在一處假山後頭，四方在出聲提醒了我之後，便拉著我一個閃身，就到了假山的後頭。摸著凹凸不平，濕漉漉的石頭，我頗有些不安感。

就在這時，從先前我們所在的地方，驀地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雖然這腳步聲極為細弱，可是因著四周過於寂靜的緣故，使得這陣腳步聲異常清晰。我登時只覺得整個人都僵住了，連大氣都不敢喘，直至少頃過後，那腳步聲漸漸遠去，我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，卻又聽得四方“噓”了一聲。

“我們好像，走晚了。。。”說這話時，四方的語氣裏頭，滿是懊惱。

即便我再不清楚眼下情形，可我卻也知曉，他所說的這一番話究竟意味著什麽。

心中難免沈了沈，待得四周又恢覆到先前的寂靜以後，四方似是朝著前頭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身，片刻之後方才伸手拉了我，輕手輕腳地自假山後頭走出。

腳踩在積雪上頭，發出細微的“吱呀”聲響，我就這樣被四方拉著，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，慢慢地離開了先前的藏身之地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